《燕》Ch.7

**7

如果要簡明扼要的形容，我會說那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刻。像溺水那樣抓不到浮木、肺裡頭沒有氧氣，只能不段掙扎著往下沉、不停往水面下沈，最終被絕望淹沒，等待死亡。

雖然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，但當時的我的確感覺到像是沈入水中一樣。

兩個小時後，江婷回家了。

「你今天好早回來呀。那個教師檢驗好累人。」江婷關上大門，看見我在沙發上便開口說，邊隨意踢掉平底鞋、將鑰匙放進玄關鞋櫃上的小缽裡頭。

她走進臥室放下公事包，脫掉套裝外套與襯衫，準備換上居家服，我走到房門外看著她的背影，她正將一頭蓬鬆捲髮束成馬尾。

「今天有人給我一個奇怪的影片。」我說。

「嗯？什麼影片？」她專心地撥理著髮流，似乎並未察覺我的陰鬱之氣，不…我想江婷如此柔軟而敏感的女孩，一定早就察覺了吧，只是她選擇不說出來，想要看看我接下來的行為再做反應。

「妳在援交的影片。」既然這樣，我便直截了當的說了。

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時的景象，江婷轉過來面對著我，睜大眼睛盯著我什麼話也沒有說，我們就那樣沈默無言的站了大約五分鐘之久，但我卻感覺像是永恆那麼久，我好像雕像，即將風化逸散。

「那、那個…」江婷緩緩地開口。

我不打算回應任何語句。

江婷向我跨出了兩步，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了我，我發現她的身型真的好瘦小、好柔軟，並且她正在發抖著，她似乎正用盡全身的力氣，就像我方才溺水的感覺一樣，拼命掙扎著，想要突破水面呼吸。

「我…因為需要錢。」啜泣聲中，她說。

被抱著的我，強忍著、沒有說出任何話。

「…是因為，想要兩人一起這樣生活著…心想著…反正刷卡就好了吧…」我的胸口前，江婷流著淚，淚水沾濕了我的襯衫。

「不管想要什麼，好像刷卡就好了吧…所以…等到發現的時候…已經好多錢、欠了好多錢…」

「因、因為不敢跟你說…一、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在還錢，那些錢…好像永遠都還不完…」她說。

那時的我們交往了近四年，我被交往了近四年的女友摟著，卻像是今天才認識她。

「向銀行…辦了債務協調…但是錢莊根本不放過我…」講到這裡，她哭得更厲害了。

她自始至終，沒有提到是因為我的關係，沒有提到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不切實際的在做著成為作家的夢。

「…想要買東西的時候，就刷卡…卡刷不過…就去借錢…到後來…欠的越來越多…」她說。

「不管怎樣。」再也忍不住，我發現我自己開口說了這樣的話。

江婷抬起頭看著我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，她的雙眼紅腫，淚水、鼻涕橫流，即便如此，她仍是我見過哭泣模樣最美麗的女孩了。

「不管怎樣，我們一起面對。」我說，同時抬起自己的雙臂環抱懷裡的女友。

「但是…不要再去援交了。」說完最後幾個字，我終於也哭了出來。

臥室的門口，我倆擁抱在一起，傷心欲絕的哭泣著，我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棄江婷，她是我人生最終要的存在，如果失去她我亦將失去人生的指引，從此永遠地成為迷途羔羊。

更何況，她似乎亦同是迷途羔羊呀。

在我迷惘的時候，江婷把我從五里霧中拯救了出來，我怎麼能夠忘記呢。

隔天，我私底下將剛買到的戒指典當，同時向家鄉的親人借了一筆錢，替女友先還了部分的本金。現在的錢莊十分先進，只要透過線上通訊軟體的電子錢包轉帳，不必碰面亦可交易金錢。

接下來的幾個月，我非常認真工作，績效翻了數十倍之多。江婷除了在學校上課，放學之後她私自接了一些家教課程，就為了多一些收入償還債務。因為工作繁忙的原因，我們之間的激情似乎越來越平淡了，但我認為那轉變成了另一種安定且互相信任的連結。我們再沒有時間與力氣自怨自艾，而是一同朝著共同的目標而努力著。